胡晓斌(编辑):
把深奥、博大的理由用通俗化、形象化的语言描写出来,是对学术本身研究透彻的表现,不见得就一定会贬低学术本身。相反,有些学术著作的作者由于语言太贫乏,只会生搬硬套晦涩的学术用语,自然会令人感到面目可憎。这其实是“传播者自身传播技巧不成熟的表现。”
古人云:“文以载道”,只要有利于“道”的传播,又何必拘泥于形式?
张红星(学者):
用轻松代以松散结构,被称为学术著作随笔化。
近年来,学术著作随笔化逐渐蔚成风气。从作者方面来说,享受学术民主,可以畅所欲言,可以借古喻今,借题发挥,运笔自如;浩劫过后,读者水准下降,学者面临科普启蒙任务,自然需要牺牲严谨、增加趣味;。况且作者读者双方都忙,无暇雕龙;即使雕出龙来也无人喝彩。身怀屠龙绝技者,也不免率先下岗。
学术和学者一样适应力强,生逢变局,著书也为稻粱谋,不必固守文本原型。问题在于:学术著作随笔化是否影响其内容表达与学术价值。大学者纵横捭阖、出经入史,嬉笑怒骂、皆成文章,其文已入化境,随笔无损学术。不大不小的学者进退两难:有的外圆内方,为学术作嫁衣;有的流于随意,弃学术求效益。
好东西就该大家共享
易中天(厦门大学艺术研究所所长):
读书报讨论“学术著作随笔化现象”,我觉得应该说上几句。因为这事和我多少有些瓜葛。《品人录》就是我写的,它是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的“易中天随笔体学术著作·中国文化系列”四种之一。所以,这事虽不能说因我而起,但总之我脱不了干系。不说两句,就显得矫情。
我想说三个问题。
第一,学术该不该随笔化?该。学术是个好东西,好东西就该让大家共享。随笔化,就是让他人共享的最佳方式之一。做学问不是谋生的手段,它本应是一种爱的事业。为什么不让大家共享呢?
第二,学术能不能随笔化?能。“厚积薄发”原本就是中国学术研究的传统,而随笔则无疑是“薄发”的形式之一。古代许多学术研究成果就是用随笔的形式发表的(另一种最常用的形式则是注疏),论文和专著的反倒不多。其实问题并不在“发”之长短,而在“积”之厚薄。散文不散,随笔不随。越高级的东西越简单,越是真理越明了。故作艰深并不等于有学问,反倒往往只不过是以其艰深饰其浅薄罢了(如果必须艰深则又当别论)。
第三,学术如何随笔化?一种是写学术随笔,另一种则是写“随笔体学术著作”。前者是随笔,但有学术性;后者是著作,却是随笔体。也就是说,所谓“随笔体学术著作”,归根结底还是“学术著作”,只不过没有通常所谓“学术著作”那张定做的高深莫测的“老夫子脸”,变成了一种非常好看、能有更多人看的东西。
世界上的书只有两种,一种是有意思的,一种是没意思的。再细些,则可以分为四种:有意思又好看的,有意思但不好看的,好看但没意思的,既不好看又没意思的。实际上,一本书只要好看,就多少会有点意思,而没意思的东西,是不会真正好看的。任何有品位的人,都不会觉得没意思的东西好看,只会觉得它无聊。当然,一个人,如果决心把自己的著作和文章写得谁也看不懂,或只有少数人看得懂,这是他自己的事,但我相信,广大读者最欢迎的,恐怕还是雅俗共赏,是既能看出门道,又能看着热闹,轻松愉快地接受我们的学术思想和学术研究成果吧?